前言
如果有人問我,你的故鄉在哪裡?
我肯定毫不猶豫的回答:『忘響國葉芽城。』
事實上,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並非在葉芽城出生。
會來到這裡,全是因為自幼聽聞長輩述說光明神殿與聖騎士的豐功偉業及詩人用字句留下的傳說,讓我興起了以此為職的念頭,於是離開家鄉參加選拔後,就這樣開始了我的聖騎士生涯。
到現在都無法忘懷,曾聽過吟遊詩人唱道:『最珍視的人在哪裡,我的故鄉便在哪裡。』這一句話,讓我佇立許久,也流蕩在心中。
當時的我已經把聖殿當成自己的家,聽到以後其實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不知為什麼,就這樣放進了心底。
從見習小騎士時期開始我的成績與劍術就一直名列前茅,風評也相當良好,這讓我相當引以為傲。
當然,當十二聖騎士小隊員的資格選拔一開放,我志氣高昂地報名了。當主考官問到最想進哪一支小隊的時候,我驕傲的挺起胸膛說:『太陽小隊。』
我沒有想過這個回答竟會影響我的一生。
現在我已受到光明神的揀選,身份為隸屬太陽小隊、輔佐太陽騎士——聖殿之首的副隊長。
我曾經一度相當排斥這位隊長,因他的行事風格與我大相逕庭,使我倍感壓力。當我們第一次見面、他要所有太陽小隊隊員全體跳懸崖的時候,我真想回聖殿立即遞出辭呈。這不該是一個領導人該對我們說的話,也不該讓我們糊里糊塗的盲目跟隨。
這不是我想要的太陽騎士。不是我想跟隨的太陽騎士。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排斥,也或許是我的質問太過直接,很快地我們就對上了彼此。隊長一再命令我跳,而我就是怎麼樣都不願意自主跳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隊長的魔法攻擊擊落崖底,然後被溫暖的治癒術覆蓋,再一次回到懸崖頂對立。
「如果你連跳下去不會死的懸崖都不肯跳,那將來我若為了大局、甚至是一支聖騎士軍隊去進行自殺任務,你肯照做嗎?」
「我需要的是一個無論命令有多荒唐都願意照做的副隊長。」
就是這兩句話,讓我徹頭徹尾的被隊長收服。從此之後,當一個稱職的副隊長便是我唯一的目標。
但我沒想到的是,那之後,我的心也會被收服。
擔任副隊長一職,很快地會發現隊長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單純,他有的時候會偷偷跑出聖殿買東西,有時候敲門想報告事項卻不願意開門,有時候手中會拿著其他聖騎士長在找的週刊,有時候會留下幾根頭髮給綠葉騎士長……最多的時候,是發現隊長沒去餐廳,到房間找人時看到隊長在吃甜點。
跑出聖殿買東西,本來出去就不需告知誰,又何論偷偷出去?
隊長不願意開門肯定是有要事忙碌在身,無法接應我,這合情合理,識相點說待會再來即可。
會拿著正好是話題中的週刊,想必是其他聖騎士長隨意亂放,隊長現在正準備將之物歸原主,只是在歸還之前先瞭解一下書籍內容而已。
留頭髮給綠葉騎士長,想來是因為他們是好朋友的關係才會有如此親暱的舉動,我一定要多努力,讓隊長放心地親手將頭髮交給我。
隊長沒去餐廳,必定是太過忙碌而忘記時間,爾後便常憂慮隊長是否有準時用餐。
自顧自擔心隊長的健康,不如付出行動。
想通之後,我開始送早餐給隊長,其他時候遇到的話也會問隊長想吃什麼,接著親自端去隊長的房間。
隊長平常吃的甜點也漸漸變成是我親自去排隊買來的。
隊長對於我的舉動沒有意見,而我就像這樣開始漸漸加入他的生活,替他照料他自己。
同小隊的隊員們常跟我說我的行為太誇張,簡直像僕人一樣。我總是用笑容當作回答,然後繼續我這沒人看得慣的行為。因為我知道他們所不知道的隊長,這是專屬於我的特權。
我的隊長受到許多人尊敬,不只是因為他的職位與身份,而是他的表現出色得媲美第一代太陽騎士,值得尊崇。
我的隊長盡忠職守,以太陽騎士為傲,凡事都以聖殿為出發點。明的派有力的聖騎士出面解決;暗的卻自己支身應付,用他的聰明才智來抵掉許多無法避免的爭執。這作法總是讓人擔心,卻誰也無法阻止他。
我的隊長很照顧小隊員,只要有人受傷他總會大發雷霆。
我的隊長是十二聖騎士之首,將每一個騎士長視為兄弟。『少一個都不行』這是隊長的鐵律。
我的隊長就像太陽光芒一樣照耀著,溫暖我們每一個人的心。
我的隊長又好似月亮,在深沈的夜中指引我們的腳步。
我的隊長……
他名為格里西亞,那是我一輩子珍藏在心中的名字。
也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叫出口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亞戴爾,是永遠站在隊長身後的人。
眼中只映照隊長領導大家的身影,絕無其他。
我的故鄉在葉芽城,因為……
隊長在這裡。
1.
我的房間位於聖殿較高的樓層,因此對光線反應相當顯著,但我卻一直沒有裝上窗簾,這已是長年來的習慣。
當陽光一突破天際,我就睜開了雙眼。清醒不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在腦中整理好今天要做的事項並排序之後便起身更衣。
配好劍走出房門,隱約聽到其他房間的鼾聲鼻息,一面快速走過長廊一面和守夜的聖騎士問安,率先來到練劍場進行熱身。等待小隊員集合的時間到來之前,我總是習慣性的先加強自己的體能或是留在房內批改昨夜剩下的公文。
早上七點前三分鐘,我收起配劍往聖殿門口走去,看到小隊員們各個沒精神的樣子,七零八落地隨意排隊,我露出笑容。
「早安,今天訓練一如往常,繞城晨跑九圈。」
由於昨天太陽小隊所有隊員被教皇派去整理倉庫,一整天下來有些隊員覺得吃不消,今早又聽見訓練毫不減少,毫不意外的聽到哀號聲。不過我無動於衷,保持著臉上的笑容繼續說道。
「另外有鑑於昨日諸位兄弟的辛勞,所以隊長希望我們今日晨訓完進行一對一的劍術磨練。」
「等等,不加薪還要對練?那不是更累嗎?隊長自己又沒來!」
一名和我相當熟悉的小隊員出聲抱怨,其他人聽到也跟著附和起來。
隊長以為我們可以用一天的時間把所有倉庫都清理完畢,沒想到我們卻連一半都還沒完成,剩下的工作今天還要繼續將之完成,大家想到都覺得疲憊,但正因為如此,反而丟了隊長的臉。昨日隊長便向我下令從今開始要加強訓練,我自然說好,卻不想累壞大家,可是隊長的命令又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決定先從對練開始。
看到大家的反抗,我頓時也沉了些臉色,我剛才應該有說得很清楚,是隊長的要求。
隊長的要求,身為太陽小隊隊員怎麼能不遵守?
握緊了拳頭,雖然掌中什麼都沒有,卻有種刀割的錯覺。
「誰不願意照做的,現在就站出來。」
當我將這話說出口後,所有人安靜無聲。經過如此多年的相處,他們似乎已經相當明白我的底線在哪裡,又會是什麼表情,雖然我覺得自己保持的很好,但他們總是有辦法看出端倪。
我呼出一口氣,用不容置喙的語氣下令:「完成晨訓跟對練,接著完成倉庫清掃工作,明白了沒有?」
「是!」
這回太陽小隊整齊劃一的回答。
安排完小隊員對練的次序後時間大約是上午的九點整。隊長有一半的機會是這個時間起床,於是我利用大家對練時間前往房間,看隊長起床了沒。
今天運氣很好,當我正猶豫要不要敲門的時候就聽到房內傳來零星的聲響,於是舉起手敲門板兩下。
「隊長早安,請問您早餐吃藍莓土司配蜂蜜餅乾可以嗎?」
隊長已經相當習慣我的來到,不再像以前一樣噓寒問暖並感謝我的用心,但這正是我所想要的狀態,如果我能讓隊長覺得我是自然且必須的存在,少了我會感到不便的話,那麼已是最大的喜悅。
被隊長需要,這就是我的生存意義。
「今天想配玉米濃湯。」隊長把房門拉開一道縫,長而柔順的髮披在他的肩上,我看到他手中還拿著梳子,顯然還沒整理完畢。
「很甜的那種。」要求與補充皆說得相當小聲,不過以我和隊長的距離來說,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太陽騎士說話向來不那麼直白,但為了方便性以及我早已習慣的緣故,隊長私底下總是不會和我多費唇舌頌讚光明神,我覺得這也是另一個副隊長專屬的權利。
「是的,隊長,十分鐘內就送來。」
看見隊長點頭,我面帶微笑主動把門關上,接著花三秒鐘的時間閉上眼深呼吸,牢牢的把今天隊長剛起床的模樣刻印在心裡之後才往餐廳前進。
替隊長準備早餐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但已經和隊長講好十分鐘,那麼就不能早也不能遲,我學會調整自己的步伐,好讓我用完整的十分鐘完成這項任務。
「隊長,您的早餐我已經備好了。」說完這句話靜候半刻,如果隊長沒有回應便是默許我直接進入房間的意思,這是多年來培養出的默契。房間持續傳來碰撞聲,不過隊長沒說話,於是我禮貌性的告知。
「我要進去了,隊長。」
我一如往常的將早餐托盤放在桌子中間,隊長已經將頭髮整理好,正在扣背心的釦子。
「早安,亞戴爾。」
見隊長抬起頭,我面露笑容的拉開椅子示意。
我的一天從隊長的這句話開始,前面累積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我用充滿元氣的聲音向隊長報告今日要注意的事項。
「隊長,今天有例行的十二聖騎士週會,請您十點鐘前往參加,據說今日再沒有見到您的身姿,審判長要向寒冰騎士長扣押您下個月的甜點。另外下午四點要出去招攬信徒,這是您一個禮拜前要我在今日提醒您的。」
隊長塗抹果醬的手僵了一下,我機警的開口詢問。
「請問隊長今日有其他安排嗎?」
「……三點藍莓派出爐了。」
咦?前天看見審判長有提著一盒東西,我還以為是要給隊長的藍莓派,難道是我誤會了嗎?
「隊長今日想品嚐的話,我會去替您買來,請無須擔心。」
「那就麻煩你了。」
聽到我的允諾,隊長笑了。
「能為隊長分憂解勞,樂意至極。」
從隊長的房間出來後,我率先回自己的房間放手中的公文,然後再前往訓練場看小隊員們的訓練狀況。
大伙雖然不太滿意這項命令,但依然認真地完成對練。
「先休息補充水份,十點半在六號倉集合。」
確認所有人都知道集合地點與時間後,我回到房間批改公文。有些急件是不容許拖延的,之後要再遞給隊長過目並簽名。如果不利用零碎時間做這件事情的話,往往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與時間來完成,因為人的集中力無法一直持續。
時間規律的流逝。
夜色暗下沒多久,我已經完成今日的所有計畫。
隊長平常晚間八點就會待在房間,於是我一手提著甜點盒一手抱著公文來到隊長房間門口。
「隊長,您在嗎?」
我看見門底縫露出的光線,這代表隊長已經回到房間,但是隊長並沒有回應我。
「隊長?」一邊呼喚的同時一邊試圖轉動門把,沒想到門卻開了。
我帶著半是驚訝半是疑惑的情緒拉開門,看見隊長正躺在床上休息。
一定累了吧,隊長到公共場合總是受到許多人的愛戴,精神消耗肯定相當大。
放下手中的東西後,我想要幫隊長蓋上毯子,這時隊長卻醒來了。
「對不起,都是我動作太大吵醒您了……您吃過晚餐了嗎?」
「沒關係,我本來沒打算要睡的。派買來了嗎?」
「已經放在您桌上了。」
「好。」
我看著隊長翻下床,開心的打開紙盒開始品嚐藍莓派。雖然很高興隊長喜歡,但是卻相當擔心被他迴避掉的問題,只好暫且當作隊長想要品嚐飯後甜點。衡量一下,決定先提出另一個在意的問題。
「隊長如果不是因為疲憊,又為何在休息呢?」
「喔,那是在回憶美——咳,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或許是正想著甜點的關係,隊長難得說溜嘴,雖然瞪了我一眼,但卻已經引起我的注意力。
「……隊長,請問您剛才說什麼?」
察覺到我並不會輕易放棄追究到底的念頭,隊長嘆了口氣。
「這是老師教我的事情之一,因為太陽騎士對女色沒有興趣,但這特色根本只限定於第一任而已。」隊長優雅的吃了一口派,吞下後繼續解釋。
「所以老師教我怎麼用眼角記住對方的容顏,再自己找有空的時間慢慢回憶。只是這樣而已,沒想到卻睡著了。」
什……剛才隊長說什麼?
雖然我並沒有主動猜想情況,但是這個資訊卻讓我太過意外而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隊長會看週刊。那又代表什麼呢?我認識的聖騎士們也幾乎人人一本,這對我來說並不奇怪、也不稀奇。
但我仍感到血液凝結,通過體內的速度慢得讓人心底發慌。
「隊長……」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卻茫然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多久我聽到我自己說:「如果需要可以幫忙介紹。」
我的這一句話成功引起隊長的視線,他有點驚訝的看著我。
「你和光明殿的祭司們這麼熟?熟到可以介紹的地步?」
隊長的藍眼如寶石般閃著光芒,深沈得讓人想收藏。
我艱難地開口回答:「只要您需要,我就能帶到您面前。」
隊長聽了之後笑出來,從斷續地咯咯笑到哈哈大笑,好像我說的話是十分可笑的內容,我不解的等待隊長平復情緒。
「我說錯什麼話嗎?隊長為什麼會笑?」
「我到底該感謝你的心意還是得告訴你沒有女人可以跟我說話超過三分鐘?」隊長擦去眼角的淚水,雙頰還泛紅著。
「可是只能回味的話……」回味?沒想到我竟然會使用這個詞。「隊長就能滿足了嗎?」
聽到我的疑問,隊長露出夾雜一些情緒的表情搖搖頭。
「亞戴爾,我是太陽騎士,大家所知道的『我』並非你所知道的『我』。這樣你明白嗎?」
不明白,隊長,我不明白。
您既然是光明神殿的領導人,為什麼沒有取得幸福的權力?雖然我會看到您牽著一名我不熟識的女子,或許我會難過、或許我會心如刀割,可是只要您幸福那就夠了。
我只要您偶爾回頭看我就夠了。
「隊長……」
不待我說完,隊長強硬的打斷我的話。
「反正總有一天會有的,大概……不說這個,倒是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我?」
出乎我的意料,隊長竟然會關心起我的事,難道真說了喜歡的類型,他要幫我挑?但是……
「……合得來的。」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好隨意說,不過顯然這個回答讓隊長感到無趣了。
「這回答真籠統。」
或許是看出我沒有認真回答的緣故,隊長便轉往其他話題了。
當我搬著今天發下的公文準備離開的時候,隊長喊住我。
「亞戴爾。」
「隊長您還有什麼事忘記吩咐嗎?」
回過頭,我看見隊長搔著臉頰,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如果你哪天交了女朋友記得告訴我,我就不會麻煩你這麼多事了。當個普通的副隊長就好,不用像這樣管我的三餐,還幫我擦鞋燙衣服什麼的,我自己都會做。」
「……」
「亞戴爾?」
隊長用困惑的表情來回應我的茫然,我趕緊回過神揚起笑容。
「隊長,下禮拜輪到您主持頌讚,別忘了明天要參加合唱練習。」
接著我逃也似的離開隊長的房間。
不知道隊長會怎麼想?我竟然接到命令沒有答應、沒有照做……會不會生氣呢?
可是……隊長,我一點也不想當普通的副隊長。
因為我喜歡的人——就是您啊。
《月暈》試閱完。
如果有人問我,你的故鄉在哪裡?
我肯定毫不猶豫的回答:『忘響國葉芽城。』
事實上,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並非在葉芽城出生。
會來到這裡,全是因為自幼聽聞長輩述說光明神殿與聖騎士的豐功偉業及詩人用字句留下的傳說,讓我興起了以此為職的念頭,於是離開家鄉參加選拔後,就這樣開始了我的聖騎士生涯。
到現在都無法忘懷,曾聽過吟遊詩人唱道:『最珍視的人在哪裡,我的故鄉便在哪裡。』這一句話,讓我佇立許久,也流蕩在心中。
當時的我已經把聖殿當成自己的家,聽到以後其實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不知為什麼,就這樣放進了心底。
從見習小騎士時期開始我的成績與劍術就一直名列前茅,風評也相當良好,這讓我相當引以為傲。
當然,當十二聖騎士小隊員的資格選拔一開放,我志氣高昂地報名了。當主考官問到最想進哪一支小隊的時候,我驕傲的挺起胸膛說:『太陽小隊。』
我沒有想過這個回答竟會影響我的一生。
現在我已受到光明神的揀選,身份為隸屬太陽小隊、輔佐太陽騎士——聖殿之首的副隊長。
我曾經一度相當排斥這位隊長,因他的行事風格與我大相逕庭,使我倍感壓力。當我們第一次見面、他要所有太陽小隊隊員全體跳懸崖的時候,我真想回聖殿立即遞出辭呈。這不該是一個領導人該對我們說的話,也不該讓我們糊里糊塗的盲目跟隨。
這不是我想要的太陽騎士。不是我想跟隨的太陽騎士。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排斥,也或許是我的質問太過直接,很快地我們就對上了彼此。隊長一再命令我跳,而我就是怎麼樣都不願意自主跳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隊長的魔法攻擊擊落崖底,然後被溫暖的治癒術覆蓋,再一次回到懸崖頂對立。
「如果你連跳下去不會死的懸崖都不肯跳,那將來我若為了大局、甚至是一支聖騎士軍隊去進行自殺任務,你肯照做嗎?」
「我需要的是一個無論命令有多荒唐都願意照做的副隊長。」
就是這兩句話,讓我徹頭徹尾的被隊長收服。從此之後,當一個稱職的副隊長便是我唯一的目標。
但我沒想到的是,那之後,我的心也會被收服。
擔任副隊長一職,很快地會發現隊長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單純,他有的時候會偷偷跑出聖殿買東西,有時候敲門想報告事項卻不願意開門,有時候手中會拿著其他聖騎士長在找的週刊,有時候會留下幾根頭髮給綠葉騎士長……最多的時候,是發現隊長沒去餐廳,到房間找人時看到隊長在吃甜點。
跑出聖殿買東西,本來出去就不需告知誰,又何論偷偷出去?
隊長不願意開門肯定是有要事忙碌在身,無法接應我,這合情合理,識相點說待會再來即可。
會拿著正好是話題中的週刊,想必是其他聖騎士長隨意亂放,隊長現在正準備將之物歸原主,只是在歸還之前先瞭解一下書籍內容而已。
留頭髮給綠葉騎士長,想來是因為他們是好朋友的關係才會有如此親暱的舉動,我一定要多努力,讓隊長放心地親手將頭髮交給我。
隊長沒去餐廳,必定是太過忙碌而忘記時間,爾後便常憂慮隊長是否有準時用餐。
自顧自擔心隊長的健康,不如付出行動。
想通之後,我開始送早餐給隊長,其他時候遇到的話也會問隊長想吃什麼,接著親自端去隊長的房間。
隊長平常吃的甜點也漸漸變成是我親自去排隊買來的。
隊長對於我的舉動沒有意見,而我就像這樣開始漸漸加入他的生活,替他照料他自己。
同小隊的隊員們常跟我說我的行為太誇張,簡直像僕人一樣。我總是用笑容當作回答,然後繼續我這沒人看得慣的行為。因為我知道他們所不知道的隊長,這是專屬於我的特權。
我的隊長受到許多人尊敬,不只是因為他的職位與身份,而是他的表現出色得媲美第一代太陽騎士,值得尊崇。
我的隊長盡忠職守,以太陽騎士為傲,凡事都以聖殿為出發點。明的派有力的聖騎士出面解決;暗的卻自己支身應付,用他的聰明才智來抵掉許多無法避免的爭執。這作法總是讓人擔心,卻誰也無法阻止他。
我的隊長很照顧小隊員,只要有人受傷他總會大發雷霆。
我的隊長是十二聖騎士之首,將每一個騎士長視為兄弟。『少一個都不行』這是隊長的鐵律。
我的隊長就像太陽光芒一樣照耀著,溫暖我們每一個人的心。
我的隊長又好似月亮,在深沈的夜中指引我們的腳步。
我的隊長……
他名為格里西亞,那是我一輩子珍藏在心中的名字。
也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叫出口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亞戴爾,是永遠站在隊長身後的人。
眼中只映照隊長領導大家的身影,絕無其他。
我的故鄉在葉芽城,因為……
隊長在這裡。
1.
我的房間位於聖殿較高的樓層,因此對光線反應相當顯著,但我卻一直沒有裝上窗簾,這已是長年來的習慣。
當陽光一突破天際,我就睜開了雙眼。清醒不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在腦中整理好今天要做的事項並排序之後便起身更衣。
配好劍走出房門,隱約聽到其他房間的鼾聲鼻息,一面快速走過長廊一面和守夜的聖騎士問安,率先來到練劍場進行熱身。等待小隊員集合的時間到來之前,我總是習慣性的先加強自己的體能或是留在房內批改昨夜剩下的公文。
早上七點前三分鐘,我收起配劍往聖殿門口走去,看到小隊員們各個沒精神的樣子,七零八落地隨意排隊,我露出笑容。
「早安,今天訓練一如往常,繞城晨跑九圈。」
由於昨天太陽小隊所有隊員被教皇派去整理倉庫,一整天下來有些隊員覺得吃不消,今早又聽見訓練毫不減少,毫不意外的聽到哀號聲。不過我無動於衷,保持著臉上的笑容繼續說道。
「另外有鑑於昨日諸位兄弟的辛勞,所以隊長希望我們今日晨訓完進行一對一的劍術磨練。」
「等等,不加薪還要對練?那不是更累嗎?隊長自己又沒來!」
一名和我相當熟悉的小隊員出聲抱怨,其他人聽到也跟著附和起來。
隊長以為我們可以用一天的時間把所有倉庫都清理完畢,沒想到我們卻連一半都還沒完成,剩下的工作今天還要繼續將之完成,大家想到都覺得疲憊,但正因為如此,反而丟了隊長的臉。昨日隊長便向我下令從今開始要加強訓練,我自然說好,卻不想累壞大家,可是隊長的命令又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決定先從對練開始。
看到大家的反抗,我頓時也沉了些臉色,我剛才應該有說得很清楚,是隊長的要求。
隊長的要求,身為太陽小隊隊員怎麼能不遵守?
握緊了拳頭,雖然掌中什麼都沒有,卻有種刀割的錯覺。
「誰不願意照做的,現在就站出來。」
當我將這話說出口後,所有人安靜無聲。經過如此多年的相處,他們似乎已經相當明白我的底線在哪裡,又會是什麼表情,雖然我覺得自己保持的很好,但他們總是有辦法看出端倪。
我呼出一口氣,用不容置喙的語氣下令:「完成晨訓跟對練,接著完成倉庫清掃工作,明白了沒有?」
「是!」
這回太陽小隊整齊劃一的回答。
安排完小隊員對練的次序後時間大約是上午的九點整。隊長有一半的機會是這個時間起床,於是我利用大家對練時間前往房間,看隊長起床了沒。
今天運氣很好,當我正猶豫要不要敲門的時候就聽到房內傳來零星的聲響,於是舉起手敲門板兩下。
「隊長早安,請問您早餐吃藍莓土司配蜂蜜餅乾可以嗎?」
隊長已經相當習慣我的來到,不再像以前一樣噓寒問暖並感謝我的用心,但這正是我所想要的狀態,如果我能讓隊長覺得我是自然且必須的存在,少了我會感到不便的話,那麼已是最大的喜悅。
被隊長需要,這就是我的生存意義。
「今天想配玉米濃湯。」隊長把房門拉開一道縫,長而柔順的髮披在他的肩上,我看到他手中還拿著梳子,顯然還沒整理完畢。
「很甜的那種。」要求與補充皆說得相當小聲,不過以我和隊長的距離來說,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太陽騎士說話向來不那麼直白,但為了方便性以及我早已習慣的緣故,隊長私底下總是不會和我多費唇舌頌讚光明神,我覺得這也是另一個副隊長專屬的權利。
「是的,隊長,十分鐘內就送來。」
看見隊長點頭,我面帶微笑主動把門關上,接著花三秒鐘的時間閉上眼深呼吸,牢牢的把今天隊長剛起床的模樣刻印在心裡之後才往餐廳前進。
替隊長準備早餐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但已經和隊長講好十分鐘,那麼就不能早也不能遲,我學會調整自己的步伐,好讓我用完整的十分鐘完成這項任務。
「隊長,您的早餐我已經備好了。」說完這句話靜候半刻,如果隊長沒有回應便是默許我直接進入房間的意思,這是多年來培養出的默契。房間持續傳來碰撞聲,不過隊長沒說話,於是我禮貌性的告知。
「我要進去了,隊長。」
我一如往常的將早餐托盤放在桌子中間,隊長已經將頭髮整理好,正在扣背心的釦子。
「早安,亞戴爾。」
見隊長抬起頭,我面露笑容的拉開椅子示意。
我的一天從隊長的這句話開始,前面累積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我用充滿元氣的聲音向隊長報告今日要注意的事項。
「隊長,今天有例行的十二聖騎士週會,請您十點鐘前往參加,據說今日再沒有見到您的身姿,審判長要向寒冰騎士長扣押您下個月的甜點。另外下午四點要出去招攬信徒,這是您一個禮拜前要我在今日提醒您的。」
隊長塗抹果醬的手僵了一下,我機警的開口詢問。
「請問隊長今日有其他安排嗎?」
「……三點藍莓派出爐了。」
咦?前天看見審判長有提著一盒東西,我還以為是要給隊長的藍莓派,難道是我誤會了嗎?
「隊長今日想品嚐的話,我會去替您買來,請無須擔心。」
「那就麻煩你了。」
聽到我的允諾,隊長笑了。
「能為隊長分憂解勞,樂意至極。」
從隊長的房間出來後,我率先回自己的房間放手中的公文,然後再前往訓練場看小隊員們的訓練狀況。
大伙雖然不太滿意這項命令,但依然認真地完成對練。
「先休息補充水份,十點半在六號倉集合。」
確認所有人都知道集合地點與時間後,我回到房間批改公文。有些急件是不容許拖延的,之後要再遞給隊長過目並簽名。如果不利用零碎時間做這件事情的話,往往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與時間來完成,因為人的集中力無法一直持續。
時間規律的流逝。
夜色暗下沒多久,我已經完成今日的所有計畫。
隊長平常晚間八點就會待在房間,於是我一手提著甜點盒一手抱著公文來到隊長房間門口。
「隊長,您在嗎?」
我看見門底縫露出的光線,這代表隊長已經回到房間,但是隊長並沒有回應我。
「隊長?」一邊呼喚的同時一邊試圖轉動門把,沒想到門卻開了。
我帶著半是驚訝半是疑惑的情緒拉開門,看見隊長正躺在床上休息。
一定累了吧,隊長到公共場合總是受到許多人的愛戴,精神消耗肯定相當大。
放下手中的東西後,我想要幫隊長蓋上毯子,這時隊長卻醒來了。
「對不起,都是我動作太大吵醒您了……您吃過晚餐了嗎?」
「沒關係,我本來沒打算要睡的。派買來了嗎?」
「已經放在您桌上了。」
「好。」
我看著隊長翻下床,開心的打開紙盒開始品嚐藍莓派。雖然很高興隊長喜歡,但是卻相當擔心被他迴避掉的問題,只好暫且當作隊長想要品嚐飯後甜點。衡量一下,決定先提出另一個在意的問題。
「隊長如果不是因為疲憊,又為何在休息呢?」
「喔,那是在回憶美——咳,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或許是正想著甜點的關係,隊長難得說溜嘴,雖然瞪了我一眼,但卻已經引起我的注意力。
「……隊長,請問您剛才說什麼?」
察覺到我並不會輕易放棄追究到底的念頭,隊長嘆了口氣。
「這是老師教我的事情之一,因為太陽騎士對女色沒有興趣,但這特色根本只限定於第一任而已。」隊長優雅的吃了一口派,吞下後繼續解釋。
「所以老師教我怎麼用眼角記住對方的容顏,再自己找有空的時間慢慢回憶。只是這樣而已,沒想到卻睡著了。」
什……剛才隊長說什麼?
雖然我並沒有主動猜想情況,但是這個資訊卻讓我太過意外而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隊長會看週刊。那又代表什麼呢?我認識的聖騎士們也幾乎人人一本,這對我來說並不奇怪、也不稀奇。
但我仍感到血液凝結,通過體內的速度慢得讓人心底發慌。
「隊長……」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卻茫然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多久我聽到我自己說:「如果需要可以幫忙介紹。」
我的這一句話成功引起隊長的視線,他有點驚訝的看著我。
「你和光明殿的祭司們這麼熟?熟到可以介紹的地步?」
隊長的藍眼如寶石般閃著光芒,深沈得讓人想收藏。
我艱難地開口回答:「只要您需要,我就能帶到您面前。」
隊長聽了之後笑出來,從斷續地咯咯笑到哈哈大笑,好像我說的話是十分可笑的內容,我不解的等待隊長平復情緒。
「我說錯什麼話嗎?隊長為什麼會笑?」
「我到底該感謝你的心意還是得告訴你沒有女人可以跟我說話超過三分鐘?」隊長擦去眼角的淚水,雙頰還泛紅著。
「可是只能回味的話……」回味?沒想到我竟然會使用這個詞。「隊長就能滿足了嗎?」
聽到我的疑問,隊長露出夾雜一些情緒的表情搖搖頭。
「亞戴爾,我是太陽騎士,大家所知道的『我』並非你所知道的『我』。這樣你明白嗎?」
不明白,隊長,我不明白。
您既然是光明神殿的領導人,為什麼沒有取得幸福的權力?雖然我會看到您牽著一名我不熟識的女子,或許我會難過、或許我會心如刀割,可是只要您幸福那就夠了。
我只要您偶爾回頭看我就夠了。
「隊長……」
不待我說完,隊長強硬的打斷我的話。
「反正總有一天會有的,大概……不說這個,倒是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我?」
出乎我的意料,隊長竟然會關心起我的事,難道真說了喜歡的類型,他要幫我挑?但是……
「……合得來的。」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好隨意說,不過顯然這個回答讓隊長感到無趣了。
「這回答真籠統。」
或許是看出我沒有認真回答的緣故,隊長便轉往其他話題了。
當我搬著今天發下的公文準備離開的時候,隊長喊住我。
「亞戴爾。」
「隊長您還有什麼事忘記吩咐嗎?」
回過頭,我看見隊長搔著臉頰,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如果你哪天交了女朋友記得告訴我,我就不會麻煩你這麼多事了。當個普通的副隊長就好,不用像這樣管我的三餐,還幫我擦鞋燙衣服什麼的,我自己都會做。」
「……」
「亞戴爾?」
隊長用困惑的表情來回應我的茫然,我趕緊回過神揚起笑容。
「隊長,下禮拜輪到您主持頌讚,別忘了明天要參加合唱練習。」
接著我逃也似的離開隊長的房間。
不知道隊長會怎麼想?我竟然接到命令沒有答應、沒有照做……會不會生氣呢?
可是……隊長,我一點也不想當普通的副隊長。
因為我喜歡的人——就是您啊。
《月暈》試閱完。